上海疫情狂想

政治动员力就像列宁手下的征粮队:说到底是一种应对突发状况的“自愿的迫不得已”。

征粮队是为了苏维埃政权的稳固而存在的,当苏俄的各方面局势好转起来,列宁就毫不留情的取消了征粮队:团结起来的工人队伍应该解放出来去进行更伟大的斗争,远的不说,白匪和干涉势力还虎视眈眈地盯着新生的苏维埃,要是征粮队里少一个队员,前线就能多一个战士:然而很不幸,苏俄的农产品供给状况已经坏到这样的地步,征粮队里少一个队员,不仅前线要饿死一个战士,连他自己去前线后也要饿死。

因此,征粮队伍在苏俄建立起来的一开始无疑是必要的,但苏维埃俄国不可能永远靠余粮征集制巩固下去:如果它巩固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工农,那么至少它不应该无休止地向包括贫农、下中农在内的农民群体借不偿还的贷,如果它巩固的目的是为了剥削工农,那么它也应该注意如何能够在社会矛盾高度激化的一个半农奴制国家里长久存在下去以保证自己的剥削地位。

我们的情况比较特殊——坦白来说,如果按照马克思经卷上的定义,没有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是不特殊的,苏联、南联盟、中国、古巴,甚至朝鲜、越南,都是“完成”了马克思主义而不是所谓“背叛”了它——自建国以来我们的国家没有一年不处在“危急关头”,所以我们的政治动员力就像瓦西里率领的征粮队、捷尔任斯基手下的契卡一样,一直处在一个斗志高昂情绪高涨的状态。

难道我们两个一百年走完的时候,甚至五个、十个一百年走完的时候,还要靠政治动员来克服困难吗?为什么先锋队在上海刚一打盹,就整个儿崩塌变成废墟了呢?可以预见的是,即使再有一百年,铁岭莲花乡的行政资源也不可能和现在的上海分庭抗礼,难道经过了一百年的发展,铁岭还要靠“党员睡风口”来解决问题却建不起一座不漏风的战地医院吗?

那我们的前途未免也太悲观了。

三岁的小孩子能搭起一座比自己还高的积木,然而因为没有遵循建筑学的基本原理,只要手一松开,他的城堡就难免要垮塌:因此他就一只手扶着一只手招呼爸爸妈妈来拍照留念:多么温馨又多么可怕!

他三岁的时候玩积木,五岁难道不要去上学?八岁难道不要学骑脚踏车?十五岁难道不要偷偷拉拉女孩子的手?二十五岁难道不要担起时代的重任去建设我们的国家?他能一直扶着吗?

我们的城市就像这座积木的城堡,先锋队手一松,它应声就垮了。

自2019年12月开始,我们与新冠疫情斗争了两年多,武汉、绥芬河、香港、西安、深圳,有经验也有教训,这一切足以写成一本技术教科书了,按道理来说既是没有先锋队的督导,单纯行政系统的官僚团体照着教科书也能控制局面,先锋队还要腾出手来准备二十大,哪还能让一个身强力壮事务缠身的棒小伙子蹲下身子来扶积木呢?

勃列日涅夫如果是一个连长,自然需要喊喊口号开几场誓师大会,然而你做了总司令还要玩这一套?你手底下有几个警卫连供你表演什么“跟我上”之类的战斗戏码?你给几个方面军制定一份行之有效的战略纲领,难道不比一百次扛着AK47反冲锋给革命事业带来的贡献要大吗?

党指挥枪,讲究个如臂使指,先锋队指挥政府,难道不也是讲究个如臂使指?现在大事小事都要胳膊亲自上,外国势力凭什么不骂这个胳膊“李达康霸道包办一切”?人民群众凭什么不骂这个手指“孙连城懒政白吃干饭”?远的不说,上海的公务员至少也是985硕士起步,教会他们按照一种已经成型的解决方案把自己的治理范围管起来有多大困难?

有先锋队,在武汉打一个胜仗,于是有人说,我们靠动员力就无敌于天下了,纽约、伦敦没有先锋队,打两个败仗,于是这种想法又更加坚固起来,香港和深圳离得这么近,一个没有先锋队一个有,结局迥然不同,于是“组织”的力量彻底得到了证实。

然而苏联全球攻势力量是有限的,美国两本真经力量是有限的,为什么我们组织的力量就是无限的?有这种观点的人,我第一个站出来要骂他不够马克思。 

我们的国家不是没有问题:经济发展的问题,生态文明的问题,社会风气的问题,如果每次发病都要靠“组织力”这个灵丹妙药来止疼,那丹药吃完了难道要活活疼死吗?

淮海战役,不是八十万对六十万,而是八十万对六十万加三百万支前的农民,而且这些农民中的大部分都是有钱拿的——这不是什么值得遮掩的地方:要是谁以为靠对着农民喊几句口号就能建立起稳固的根据地,那才是对我党伟大斗争的污蔑。说到底,农民愿意被共产党雇佣,共产党愿意支付农民和他劳动匹配的报酬,支付这种报酬用的“边区票”在解放区有稳定的购买力,以上才是我们党真正伟大的地方。

有人说金庸的武侠世界里写的最无聊的一个人就是郭靖,因为他只会一招降龙十八掌:你有吸星大法,我有降龙十八掌;你有六脉神剑,我有降龙十八掌;你有乾坤大挪移,我有降龙十八掌;你有龟派气功波,我有降龙十八掌;你有歌者二向箔,我有降龙十八掌……降龙十八掌自然是一门好功夫,但你郭靖也应该给丐帮多传下几门武功,到了史火龙时代降龙十八掌一失传,丐帮一群人立马变成不入流的废物——等于你郭靖也有点责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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